「可信任性」与你的面孔

「可信任性」与你的面孔

我们能够「 信任」我们对于别人面孔上「 可信任性」的判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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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沙的 Live -- 看脸的科学第三集。 - 看脸的世界 - 知乎专栏



电影《乱》是我最喜爱的黑泽明的作品。原因不止是因为沙皇的魅力以及导演能力,更是因为《乱》的剧本源自莎士比亚的经典《李尔王》。熟悉《李尔王》的朋友肯定知道这一出悲剧的由来:悲剧的一大诱因就是年老的李尔王对于国家托付不善,以至于奸猾之人得以渔翁得利,酿得王国几近分崩离析。读罢《李尔王》我当时就想,倘若李尔王能够更加准确地判断三位女儿谁更值得「 信任」就好了:忠诚的小女儿Cordelia至始至终都愿为父王和王国而奉献,倘若李尔王能够看出她的优秀,也能看透大女儿和二女儿的心怀不轨,那么李尔王身边可不止会是 一百位骑士。但是李尔王他真是只是年老力衰,以至于没法分清楚谁好谁坏了吗?



在解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谈谈「 可信任性」(trustworthiness)。这个「 可信任性」是一个被广泛研究的社会特征之一(social trait)。无论是按照Bruce 与 Young 的面孔判断模型(1986),还是基于神经科学基础的Haxby教授与同事的模型(2000),里面都要社会特征的重要位置。按照比较经典的观点,社会特征就像一个人的身份一样,是比较稳定的一种特质,简而言之它很难在短期内改变,足矣反映一个人长期的特点(Todorov et al., 2013)。



倘若你翻开任何一篇谈论面孔与社会特征的论文,你都能看到作者们强调面孔在社会生活中的重要之处:面孔上有太多各式各样的信息,我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通过面孔对于他人产生一个大致的判断。这种能力实在太过强大,以至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往往会低估整个判断到底有多复杂。实验室环境内,严格的控制可以让我们更清楚了解我们的判断。比如 Wills 和 Todorov(2006)就发现哪怕一张面孔只呈现了100毫秒(十分之一秒),我们也足矣对这张面孔进行社会特征方面的判断:这个人好不好看,有没有支配力,能不能值得信赖。后续的实验将多种社会特征一起研究,在进行PCA分析之后,科学家们将多种社会特征的评判降维,找到了共有的判断轴。我们可以简单认为不少社会特征的判断(比一张面孔好不好看),可能是有几个最重要的社会特征所决定。无论是Sutherland与同事(2013)的模型,还是Todorov与同事的模型(2008),「 可信任性」都被归结为一个重要的判断。换句话说,就是数学模型可以说明「 可信任性」是我们判断他人到底是个什么样人时候最为重要的衡量标准。


「 可信任性」在这张「 面孔分布图」上几乎就是x轴,是所谓的PC1。


脑成像的研究也为「 可信任性」判断的重要性提供了理论支持。杏仁核,作为limbic系统中的一个重要部分,不光参与了我们对于面孔传递的情绪表情判断,也深刻参与「 可信任性」判断。比如Engell与同事们(2007)发现杏仁核对于面孔的「 可信任性」反应显著,几乎是自动化的加工,而且它的活跃程度与这张面孔的「 可信任性」(这个是由被试们的判断平均得出)息息相关。杏仁核对于特别让人信赖的和特别不让人信赖的面孔都有很大反应(爱恨分明),而且它对面孔上不同空间频率的信息都很敏感,说明它既能够通过比较粗糙的信息进行快速判断,也可以根据精细的信息细细分析,提高判断的准确性(Said et al., 2009)。所以说大脑非常‘ 看重’「 可信任性」的判断,以至于拥有比较专一的解码中心。



不光如此,针对面孔「 可信任性」的研究可不仅限于实验室和核磁共振内。Todorov教授把它拓展到了大选上。毕竟「 可信任性」往往和 生活息息相关,倘若我们真的有能力从面孔上提炼「 可信任性」的判断,那么这个判断应该与被判断者的个人真实特征有关,那么选举就是一个好例子:约翰肯尼迪的获选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电视辩论上他展现出了无比的风采,让美国人民足以信任。很可惜,对于参选者面孔的「 竞争性」而非「 可信任性」可以更好预测选举结果(Todorov et al., 2005)。而且这种判断非常准确,哪怕在非常有限的展示时间内也可以预测(Ballew & Todorov, 2007)。所以「 可信任性」也不见得能够直接在我们生活中有直接的帮助。



不光如此,让我们能够质疑「 可信任性」的是另一项研究。倘若「 可信任性」这样的社会特征真是稳定长久,那么一个人在绝大多数场合都应该看起来一如既往。可惜事实不是这样,不同的照片给人的感触完全不同(Jekins et al., 2011)。所以说照片都是「 照骗」,甚至可以说在不同环境情况下一个人的「 可信任性」完全可以被扭曲。甚至「 可信任性」还算是比较容易被我们通过动态表情伪装的(Gill et al., 2014);怪不得有人可以扮猪吃老虎,空手套白狼。所以说,第一印象虽然顽固,但是很有可能不准确(同一个人都可以被看做不一样性格),怪不得李尔王遇人不淑啊。



但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们对于他人的第一印象如此之不稳定?这就得说道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理论了:过度概括。首先,我们看看什么样的面孔看起来比较令人感觉到「 可信任」。


先不分析面部的特征,是不是觉得他们有着不一样的表情?「 可信任」的人往往看起来更加面带笑意,相反则面露凶意。进过分析,Todorov教授(2008)认为我们在短时间内对于面孔的长期特征做判断时候,有可能会借用短期特征(情绪)来辅助,也就是过度概括了情绪以至于影响「 可信任性」判断。其实哪怕一张面孔本身不带有情绪,我们也可以寻找面孔上类似于情绪表情的特征来过度概况。所以怪不得Oosterhof与Todorov (2009)发现「 可信任性」和面孔表情息息相关,互相纠缠在一起。



这么说来,李尔王在准备传位之时没有判断清楚那位女儿值得「 信任」也是情有可原,谁让小女儿在宴会上摆了臭脸呢。甚至说单纯通过一面之交就能准确判断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且实际(能判断,但是不准确)。所以说来想要搞清楚哪位女儿能够托付国家,还真只能通过李尔王在危难之际见分晓。



我们 不能完全「 信任」我们对于别人面孔上「 可信任性」判断。因为基于对于面孔第一印象的「 可信任性」判断往往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干扰。所以准确地判断还是得依靠多方面的了解才行啊。


参考文献

Ballew, C. C., & Todorov, A. (2007). Predicting political elections from rapid and unreflective face judgments.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SA, 104, 17948-17953.


Bruce, V., & Young, A. (1986). Understanding face recognition. British journal of psychology, 77(3), 305-327.

Engell, A. D., Haxby, J. V., & Todorov, A. (2007). Implicit trustworthiness decisions: automatic coding of face properties in the human amygdala.Journal of cognitive neuroscience, 19(9), 1508-1519.

Falvello, V. B., Vinson, M., Ferrari, C., & Todorov, A. (2015). The robustness of learning about the trustworthiness of other people. Social Cognition, 33, 368-386.

Gill, D., Garrod, O. G., Jack, R. E., & Schyns, P. G. (2014). Facial movements strategically camouflage involuntary social signals of face morphology. Psychological science, 25(5), 1079-1086.

Haxby, J. V., Hoffman, E. A., & Gobbini, M. I. (2000). The distributed human neural system for face perception. 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 4(6), 223-233.

Jenkins, R., White, D., Montfort, X. V., & Burton A.M. (2011). Variability in photos of the same face. Cognition, 121:313-323.

Oosterhof, N. N., & Todorov, A. (2008). The functional basis of face evaluation.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05(32), 11087-11092.

Oosterhof, N. N., & Todorov, A. (2009). Shared perceptual basis of emotional expressions and trustworthiness impressions from faces. Emotion, 9, 128-133.

Said, C. P., Baron, S. G., & Todorov, A. (2009). Nonlinear amygdala response to face trustworthiness: contributions of high and low spatial frequency information. Journal of cognitive neuroscience, 21(3), 519-528.

Sutherland, C. A., Oldmeadow, J. A., Santos, I. M., Towler, J., Burt, D. M., & Young, A. W. (2013). Social inferences from faces: Ambient images generate a three-dimensional model. Cognition, 127(1), 105-118.

Todorov, A., Mende-Siedlecki, P., & Dotsch, R. (2013). Social Judgements from Faces. Current Opinion in Neurobiology, 23, 373-380.

Todorov, A., Mandisodza, A. N., Goren, A., & Hall, C. C. (2005). Inferences of competence from faces predict election outcomes. Science, 308, 1623-1626.

Todorov, A., Said, C. P., Engell, A. D., & Oosterhof, N. N. (2008). Understanding evaluation of faces on social dimensions. 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 12, 455-460.

Willis, J., & Todorov, A. (2006). First impressions: Making up your mind after 100 ms exposure to a face. Psychological Science, 17, 592-598.

编辑于 2016-09-05 23: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