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除了上帝以外,这是最好的工作

他们说,除了上帝以外,这是最好的工作

2019 年最后一个周末,知乎 x FIRST 青年影展「我们的电影四季」展映现场,我们从 12 位导演的榜单中,挑选了九部电影和大家见面。同时,徐磊、 @导演白雪、董润年、 @陆庆屹、滕丛丛陆续出现在现场,和大家分享过去这一年,和电影有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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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位导演都是第一次拍长片,处女作都在 2019 年上映,银幕前的我们和摄影机背后的他们,一路共同成长。我们记录下展映现场的导演映后谈,回顾过去的 2019 年电影带给所有人的改变,也希望这些超越电影文本本身的讨论,能够给你新的启发和思考。

成为导演之前:上午聊文艺,下午挖红薯

《平原上夏洛克》这部全素人阵容的农村题材影片,从在 FIRST 首映,到走遍全国的院线,仅花了四个月,是 13 届 FIRST 影展获奖影片中最快冲上银幕的。

影片原来的英文名叫「Rebuilding」,导演徐磊解释:「指的是超英要盖新屋,也隐喻乡土重建。」对于这位前国企工作者、前婚庆摄影师,这一年里,徐磊的生活似乎也经历了一次重建。

更早以前,徐磊就想拍电影:「没做导演,还是觉得活得没劲。拍电影,挺好。这个世界上本来没有这个东西,你只是萌发一个虚无缥缈的想法,经过努力,就变成一个片子。除了上帝以外,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工作。

只是踏入电影圈的过程不像过马路那么简单直接,第一步是和电影系的学生合租房子:「我有另外一个合租的选择,但我觉得和他住在一块,我就离电影近了一点。虽然他没什么活干,也是个电影圈外人。」

后来徐磊去做婚庆摄影师,因为没有设备,只能借。每次借到的设备不同,他就在拍摄前一天搜说明书,学一晚,第二天就去拍。接一次单只赚一百块,但他还是挺乐呵,能上手不同的设备,能拍能练手。「宁浩以前也拍婚庆,不过出场费比我高多了。」

仅仅做摄影不过瘾,徐磊开始动手写剧本。当时他经常回河北老家,生活的变化让他对乡土社会有更敏锐的洞察,从一个真实事件出发,创作出生动的侦探故事:「上午还在聊文艺,下午就和我妈去挖红薯。在北京比较小资,回家就掉进贾樟柯的世界,还是5D 全息,看哪儿都顶得你眼眶生疼。

网瘾少年饭叔也爱回老家,一有空就从北京回贵州,一年 7、8次:「我喜欢我爸妈,迷恋家庭生活。我有能力买相机的时候就开始记录。」

拍着拍着,饭叔觉得自己总是在等待抓取的那一刻,感受不到时光流逝的痕迹。于是他开始记录影像。随着《四个春天》在第 12 届 FIRST 影展拿到最佳纪录片和全国公映,饭叔的称呼变成陆庆屹导演,他早就成为了独山县最好的导演,并奔袭着成为全国最好的导演。

有观众纠结自己该不该成为导演,陆庆屹说:「当时听到侯孝贤说想拍就拍。我就拍了。我爸爸身体不太好。父母最好的年华我没有记录下来,尾声做到就可以了。」我们早已得知「独山县一霸」陆庆屹丰富到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生经历,想做就去做,需要爆发性的气力,也需要从长时间的生活观察中汲取养分。

和徐磊、陆庆屹的「野路子」不同,导演滕丛丛是科班出身的资深剪辑师。她很早以前就想做导演,也曾被质疑,曾遭偏见。她记着苏照彬导演的提醒:要做导演,首先就得会写剧本。

2017 年,制片人把滕丛丛刚定稿的剧本拿给姚晨看。彼时大姚刚创立坏兔子影业:「她喜欢我的剧本,想深度参与。慢慢确定了她做主演,还有摄影和录音各个部门。」这个剧本就是《送我上青云》,早在 2014 年,就入选了 FIRST 影展创投会。

有关困境:我必须拍

「我 30 岁左右,对现实生活有很多困惑。但我找不到与大多数女性的困境有关的电影。」有观众问为什么滕丛丛要写这样的一个女性,身份和经历都稀疏平常。「按部就班上学、工作,有看上去完整家庭的女性,并不是说她们的人生中就没有困境。」

制片人提醒她,《送我上青云》会冒犯男性。滕丛丛说:「我觉得这个冒犯是很好的开始。因为大家并不是从同一个角度出发的,女性的角度也许会让大家不太舒服,但是多方面多角度发声,才可能看到更真实的世界。」

《过春天》关注的也是看不见的困境,导演白雪说:「我敢说在北京创作电影的人,不太关注跨境学童这个人群。」她是兰州人,中学时期到深圳,后来去北京学导演、嫁人、生子、安家。南移、北漂,又南移在深港间穿梭做调研。多个地域移动的经历下,她能够关注到身份和地域交替下的价值冲突。

有观众问董润年导演,《被光抓走的人》里的那道光是什么。董润年说:「那道光是隐喻,它就是生活。如果我们把这道光拿掉,它就是在生活中会遇到的考验、打击和变故,在它们出现之前,生活不会问你愿不愿意。我想表达的是,最终唯一能选择是怎么面对。」

关于苦难和困境,徐磊有他自己的态度。他不接受对苦大仇深的农村电影,想拍浪漫和美好:「我不能说我看到的是真实,我就想拍一个我眼里的农村,导演能提供的就是我的感受。」

《四个春天》后半段,死亡与衰老袭来,一些观众眼角噙着泪,连现场协助的小姐姐都哭得浑身颤抖,只好把递话筒的任务转交他人:「我抖得拿不住话筒,先去外面洗个脸冷静一下。」

陆庆屹却说他不那么愿意拍苦难:「我的人格轻一点,不太愿意把悲喜弄得特别足。其实我爸爸有几个镜头,他望着摄影机,那个场景很凄凉,我删掉了。不想把老人被时间吞噬的恐惧放进来。」

也许影片不一定聚焦困境,但导演的创作过程中一定遭遇过困境。现场不乏想成为导演和编剧的观众,他们很想知道导演如何摸索出创作的道路。

想拍电影,但是找不到投资。徐磊的解决方法是用自己的积蓄。「我必须拍,拍一部不行,攒钱拍第二部,拍三部我总得算个导演了吧。」用自己的钱,就必须制定严丝合缝的拍摄方案,有多少钱,拍多少天。徐磊能撑到 25 天,实际就拍了 23 天。「其实这也有好处:自己的钱可以任性点。如果别人的钱,我说要用我爹当演员,那不太可能。」

白雪第一次写长篇剧本,也不太会,亦步亦趋,看书捉摸,顺着本能去写。从构思到剧本大纲,经过了调研,感受,推翻再建立人物关系的漫长过程。有学编剧的观众担心自己的大纲和人物小传写得慢,白雪鼓励他:「我前期花了两年,最后写剧本花一周。所以你大纲慢,正常的,不用害怕。」

有一位北影的女生说,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看《四个春天》,很受鼓励,想要在亲人还在时用影像记录下来,但自己会执着于角度构图,慌忙中错失一些东西。

陆庆屹回忆了拍摄姐姐葬礼后事那一段的拍摄:「相机像长在我手上一样,需要有意识的强调,这样可以瞬间做出判断。但有时候真的不想拍,情绪激烈会影响拍摄。我姐的遗像端回家,我泣不成声。但我觉得是最后的时刻,我必须拍。」

下一部:电影不是围城

徐磊最近的工作是在剧组和宁浩导演一起拍片,他从以前就喜欢宁浩:「一年以前,我想不到还能和宁浩导演坐在一块儿,聊聊创作。」

白雪分享了《过春天》的另一种结局:「如果给我一个机会的话,我会让佩佩在雨里跑吧。」

董润年的《被光抓走的人》还在上映,写了那么多扎实而奇思的剧本,他坚持的依旧是:「尽量客观的给大家一个世界,并没有我太多的判断和意图。」

滕丛丛说:「当时我捂着新鲜出炉的剧本说没有可以删的。现在发现有很多可以删。我慢慢可以把控哪些可利用,哪些只是表达欲旺盛。还有,也许婚姻是围城,但电影不是。想进来的有,想出去的没有。

陆庆屹说:「概念上,我会拍《四个春天》续集。」

《被光抓走的人》散场后,有观众对着董润年的背影喊道:「导演加油,期待你的下部影片。」

董润年顿了顿,回过头,笑了笑。回到休息室,拿了包,说下楼找个共享单车,要回工作室干活了。

发布于 2020-01-07 1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