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罗马享受希腊成果说起——近代中国为什么会落后

谈及近代中国的落后，常常使许多人感到扼腕。无疑，西方在近代的先进，是古希腊文化、科学、哲学等一系列成就经过意大利为中心的文艺复兴活动，重新发展起来的结果。

然而，欧洲文艺复兴的时候，那些先进思想的发源地希腊，却在奥斯曼土耳其人的暴政压迫下苦苦挣扎。而文艺复兴的中心意大利，最后虽然成为欧陆列强之一，但实力仍较为有限。我们再联想到当初先进的希腊却被罗马所征服，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罗马统治下的希腊

公元143年，出身小亚细亚密西亚行省的一座希腊小城的修辞学家埃利乌斯·雅里斯底德在位于罗马城中心的雅典娜学校里，发表了一次长篇演说。

由罗马人来主宰西方世界最伟大文明——希腊的命运，而后者所取得的成就加起来实际上比罗马还多，这公平吗？罗马人真的值得亚里士多德、柏拉图、梭伦、伯里克利和亚历山大的后人们服从吗？

雅里斯底德给出了确定无疑的答案，因为罗马军团使得希腊人避免再次陷入伯罗奔尼撒战争那样毁灭性的内战，以及免受东方宿敌的威胁，成为希腊人最好的庇护者。

此后，希腊文化在罗马帝国的机体内蓬勃发展，成为帝国东部的主体文化。然而令人感叹的是，希腊文化的活力和创造力却失去了。哪怕是在继业者国家统治希腊的时代，希腊的文艺、科学、哲学仍沿着古典时代的脉络狂飙，在罗马统治下却几乎陷入停滞。

这并非因为罗马人的刻意打压，罗马帝国是一个相对包容的帝国。但是我们必须注意到罗马帝国作为一个大帝国对于实用性的追求。

叙拉古的希腊殖民者曾经研发出扭力弩炮、投石机等先进装备，后来成为罗马先进工程技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反而被强大的罗马共和国拿来攻陷叙拉古。

然而，数学、物理、科学理论，以及形而上的哲学，能否转换为生产力，根本是不确定的。在百家争鸣的希腊城邦时代，思想的碰撞很多时候根本没有实用性的追求，却迸发出伟大的思想，以及诸如《几何原本》这样的旷世成就。但同时，其中许多甚至需要到文艺复兴中后期才能转化为生产力。

在罗马时代，与崇尚理性与大胆推测的希腊人不同，罗马的自然科学更注重实际的应用而非抽象的理论框架的构造。因此，罗马人对于自然科学虽然有很大的整合贡献，却缺乏重大创新。

罗马法的发展与希腊自然哲学有着重大关联，但与此同时自然哲学在罗马时代则陷入停滞。罗马人重视技术的发展，在建筑学、手工业等领域取得了很大成就，但他们对于抽象的科学体系并无太大兴趣。

实用主义的优劣

然而，罗马人的实用主义，正是他们的成功之本。同样可以类比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最注重实用主义的秦国得以吞并六国，而兴建了稷下学宫，奖掖文化的齐国却沦为鱼肉。

古希腊人对于民主有着超乎寻常的狂热，他们对僭主制极尽诋毁之能事。然而与此同时，希腊城邦却往往依赖于僭主才变得强大，譬如没有僭主庇西特拉图的领导，雅典就不可能崛起。

自命思想自由的希腊中产阶级们，对于僭主拉拢底层来获取政权是非常不满的。他们指出僭主并非提供底层自由思想，不过是将中间层的利益分润给底层，来获取一群狂热的支持者。

这种想法并非没有道理，僭主统治确实很多时候不利于思想自由。然而一味追求民主政治的雅典却陷入伯罗奔尼撒战争中的群愚政治，最终差点被毁灭。而在此之后，亚里士多德仍然对僭主政治极尽抨击，自己却无奈地不得不效力于比僭主更加独裁的马其顿腓力二世和亚历山大父子。

显然，将中层的利益分润给底层，最大的好处是促进底层均质化，来换取政体的整体强大。恺撒和奥古斯都通过这种手段攫取权力，确实终结了共和的罗马，却换来了强盛数百年的罗马帝国。

这是个无奈的事实，为了政体的强大，必须牺牲一部分思想的自由。希腊的光辉成就，最终由罗马人享用，并在罗马的实用化统治下其大部分学术研究陷入停滞，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不然，当继业者国家衰亡之后，希腊的结局很可能是被更加专制的东方民族，譬如本都人、帕提亚人或者亚美尼亚人所征服。

文艺复兴中的意大利

显然，意大利能成为文艺复兴的中心，正是因为其城邦林立类似古希腊的社会环境，带来了宽松自由以及学术竞争的风气。然而，这种追求精神自由和个人自主性的氛围，也不利于国家的统一。

相比之下，在近代最为强大的英国和法兰西，则都是较为集权的国家，德意志也是在军国主义指导下，经过统一战争才崛起。然而由于基础科学和自然哲学在当时已经能够有效转化为生产力，在实用主义的指导下这些领域得以快速发展，最终带来了几次工业革命。

城邦林立的地区带来自由思想的火花，最终却会被集权的大国所享用，这就是历史的事实。我们当然有必要肯定民主和包容带来的思想活力，但一味强调民主包容，最终只会本末倒置。

中国近代为何落后

那么，回到我们最先讨论的那个话题，中国近代为何会落后？

一方面，地缘上，远东地区距离西欧实在太过遥远，感受不到技术和思想进步带来的危机，因此很容易陷入滞后的状态。另一方面，清王朝继承明王朝之后，由于民族压迫带来的思想禁锢，加重了这种滞后。

就明末而言，技术比起欧洲并没有明显的滞后，有些地方如纺织业还更加先进，这是两千年来追求实用主义的结果，但科学上却差之远矣。

中国因为缺乏公理化方法，在逻辑思辨上也不如欧洲那么规范化，因此无论是数学还是自然科学，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开始吃亏落后。显然，比起古希腊文化的积淀，中国春秋战国诸子的积淀终究有些先天不足。

不过同时我们也需要指出，无论是古希腊的学术体系，还是近代的基础科学体系，其内容都是较为有限的，如果能够意识到差距，学习并迎头赶上并不困难，近代日本用很短时间内就完成了这个学习过程。而满清王朝不仅前中期闭关锁国扼制思想，后来在屡次挨打后对于学习西方文化科技思想仍有疑虑，对于中国近代的惨痛经历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小结

这样看来，思想自由确实有其重大价值，但是我们绝不能说，一旦思想自由了，国家就一定能够强大。个体和群体之间，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平衡点，一味赞扬百家争鸣的城邦政治和过度的民主，只会带来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