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001 当我们谈论“现代艺术”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我们现在谈的“现代艺术”（Modern Art）通常是指从19世纪70年代前后开始出现的一段时期内的艺术运动。

这场运动的发端有一个客观的诱因：摄影术的发明——摄影术的诞生年通常指的是1839年达盖尔摄影术的诞生（当然之前就有很多种雏形了）。在那之后，著名学院派画家德拉罗什（Paul Delaroche）甚至感慨“绘画已死”。

过去的古典绘画总体来说是为了“再现”，透视、明暗对比等等技法都是为了完美地再现世界，可以说“再现”就是画家的职责。但摄影术的诞生颠覆了绘画的“特权”，让绘画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也是贯穿整个现代艺术发展的问题：

什么是我有而其它艺术形式不能有的？

马奈的绘画算是一个前奏，正如下面这幅他1866年完成的著名画作《吹笛子的少年》一样，它宣示了绘画的“平面性”。

过去古典绘画追求立体的视觉效果，但此时的艺术家却开始正视“画布是一个二维的存在”的这个事实。

关于这件事，在《吹笛子的少年》40年之后诞生的“立体主义”显然做的更极端：他们为了宣示画布的二维性，而在画布上将空间彻底地展平了——把从一个角度看不到的事物的其它“面”都“折”到同一个平面里来，然后将这些不同角度的“面”重新组合。

这幅毕加索的《哭泣的女人》（他反复绘制过的题目）是一个典型例子：

毕加索这种把一个脸撕开再重新拼在一起的方法，其实有些类似于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他在一个平面里表现出了事物的各个角度的细节，让人直观地感觉到一个女人极度悲伤的面孔——一个动态的而非静态的瞬间。

时间线有些跳跃，让我们回到现代艺术的开端：19世纪70年代。在当时，除了对于绘画“平面性”的宣示以外，对于笔触等等“绘画特有”特征的直接体现也是这场运动的重点之一，其中的代表正是印象派。

在这幅莫奈为莫奈夫人绘制的肖像中，人们可以依靠肉眼分辨出这是“一幅画”，人们甚至可以感觉到画家是怎样把油彩挤到调色盘上再刷到画布上的。艺术家似乎是在通过这种对于绘画这个行为的公开展示来寻找绘画自身的位置。

这里插一句，对于画家可以对自己的“笔触”隐藏得多好，我们可以通过这幅无需介绍的作品（局部）看看绘画艺术在几百年前就达到的水准：

毕加索曾经说过他14岁的时候就画得像拉斐尔一样好了（就是这样谜一样自信的男子）。这其实也可以看出现代艺术家不是不能，而是在有意地挑战古典绘画。

印象派虽然给绘画带来了绝对革命性的转变，但他们只是停留在了技法层面上。所以他们其实可以看做是传统绘画与现代艺术的转折过渡期。

发展到塞尚（后印象派）——评论界通常认为这才真正是古典绘画和现代艺术的分水岭——他开始因为主观意愿而“牺牲画面的正确性”，在写生的时候以艺术家的主观去改变客观的事实画面。

说起这种对于画面正确性的牺牲让我想起同被归类为后印象派的梵高的一件轶事。梵高画画之初，在练习人像的写生时，曾找到一位当时著名的画家指点他的习作。画家当场指出了梵高在人体解构上的错误，并帮他修改。但奇怪的是，画家修改“正确”的作品，却丧失了梵高“错误”的版本的那种真实感。

梵高当年不受认可和理解，但他画作中的强烈主观情绪和个人风格却更容易被现代人感知。实际上，正是这种“从客观描绘转向主观表现”的观念才是“现代主义”中真正的现代性。

我之所以在文章开头将现代艺术称之为“艺术运动”是因为那时的艺术创作出现了各种“主义”。而如同所有的“运动”一样，这些主义也往往伴随着反叛和种种“宣言”。

这种主义之争让杜尚十分反感，他有一次将一副作品送展“立体主义”沙龙展被拒，理由是他的画属于“未来主义”，杜尚觉得这太荒谬了——一场反对教条的运动却诞生了新的教条。这件事对杜尚的影响很大，最终杜尚甚至放弃了绘画。

杜尚在这场运动中无疑是一个异类。很多“主义”都宣称杜尚和他们有关，但杜尚却反对一切“主义”。他在当时的各种运动中敏感地认识到了大家正在从一个局限走向另一种局限。而他最终放弃绘画，也是意识到艺术可以不仅仅是一个视觉的事情，对于艺术来说，更重要的是艺术家的观念。正如他自己在访谈中所说：“艺术正在被拿来作为一种符号的形式，如果你愿意这么认为的话，不可以再把它降低到装饰的功能上去。”

可以说，在这一百多年间，艺术从“确认绘画本身的特性”开始，发展到“确认艺术家在创作中的主观意愿”，最终走向了对于“什么是艺术”的思考——也就是我们今天的“当代艺术”（Contemporary Art）面临的核心问题。

补：关于“笔记”系列的一些想法

因为这个专栏设定的初心是5-10分钟讲清楚一个想法，所以确实很多值得展开讨论的话题没有继续写下去（比如关于杜尚就可以单开一篇），之后会陆陆续续地多唠叨一些。

其实一开始想谈的是现代艺术面临的问题是“什么是绘画可以做而其它艺术形式不能做的”，它研究的仍然是创作本身的问题——而当代艺术面临的问题则是“当艺术创作不再有任何形式上的限制之后，是什么使一个事物成为艺术品？”但后来发现第一个问题都讲不完了= =

总之，以后艺术作品的介绍系列还会继续写，tag是“作品00n”，而这个新tag“笔记00n“希望可以分享一些关于艺术的知识、想法，或是最近的读书笔记。希望自己可以坚持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