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才不遇」就要一死了之吗?

「怀才不遇」就要一死了之吗?

前两天朋友圈里都是胡迁得奖,但人已经没了的事儿。进而引发感慨:「怀才不遇」的艺术家真惨啊,最后竟然是一死了之的收场。胡迁寻短见之前,或许也有人劝过「不至于啊,想开点」这种话。但对于苦闷中的艺术家,恐怕作用有限。

今天我就想好好掰开了聊聊「怀才不遇」这件事,最后给出一个答案:「怀才不遇」怎么办?既写给艺术家,也写给每一个替普天下怀才不遇的艺术家惋惜的爱艺术之人。


目录:

1. 「怀才不遇」的可能性和极端情况

2. 「怀才不遇」的「才」是什么?

3. 怀才但不幸,最终还是成功的仇英

4. 怀才且幸运,最终也成功的倪瓒

5. 左右「怀才不遇」的客观因素:「运气」

6. 没怀才但运气不差,最终还是不成的希特勒

7. 怀才而不自重,差点真的不遇的徐渭

8. 有哪些人终究「怀才不遇」了?

9. 「怀才不遇」怎么办?


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人会提出「幸存者偏差」的概念,大概意思是说,我们知道的艺术家都是幸运儿,他们既有才,运气又好,才留下来了。这世上有很多有才的倒霉蛋,我们都根本没听说过。只看这些幸存下来的艺术家,当然会觉得「是金子总是会发光」,因为那些怀才不遇的人,我们都不知道。所以,搞不好这世界上,怀才不遇的天才,要比「天生我才必有用」的大师少多了。

要想回答「怀才不遇」的这个问题,固然是绕不开这个观点的。我们一步步分析,后面会说到。


1. 「怀才不遇」的可能性和极端情况

我们可以假设,在极端的情况下,某个绝世奇才,身负五百年出一个的极佳艺术细胞,但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丢到大山沟里饿死了。

有没有这种可能?从概率上说,是有可能的。但我们会用「怀才不遇」来形容这个婴儿吗?不太会。我们更可能会说,这个孩子「命」不好。我们都不知道,这孩子可以是个天才艺术家。因为他也可能是个天才运动员,天才厨师,或者什么天才都不是。他根本没有获得证明自己的机会,我们不知道。

因此,当我们要认真讨论「怀才不遇」这个问题的时候,上面这种「命中注定」的极端情况,是要暂且排除在外的。否则的话,这世界上每一个早夭的孩童都可以算是怀才不遇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怀才不遇这个词的意义也就不那么清晰了。

另一种极端情况是,这个天才在长大之后,意识到了自己的才能,生怕别人知道,生怕这份才华给世人带来贡献,以及为自己带来更好的生活,艰苦一辈子,把这个才藏起来,直到他死的时候,他欣慰地知道,这份才华不会被人知道了,会跟着自己一起埋到地里。这样的「天才」,我们确实没法知道。有没有这样的人呢?我不敢说没有,但我们姑且把这类听起来略微有违常识的可能性,也归在极端情况下。

在排除了一出生就死的婴儿,以及活一辈子但坚持不施展才华的老顽固之后,我们来仔细分析一下怀才不遇。如果要想实现怀才不遇,首先的一条,是得有这个「才」。这就带出下一个问题:这个才指的是什么。


2. 「怀才不遇」的「才」是什么?

在我看来,最初的「才」体现在兴趣上。最好是当这个人还是个熊孩子的时候就爱涂涂抹抹,到处画。我国有个当代艺术家叫戴士和,我记得他曾经提过一个说法:怎么判断小孩子有艺术天赋呢?你就看他是否享受「绘画」这个过程,甚至是绘画这个动作本身。一个真对艺术有兴趣的人,会觉得单纯是把油画棒划过纸面的这个行为,都是有趣的。这是人在艺术上进行深造时最原始的驱动力。

这里的兴趣不是三分钟热度,而是持续的热忱。这种兴趣,才能帮助他克服未来的种种困难,比如瓶颈期,比如寂寞。总而言之,一定要让他在走这条路的时候快乐才行。这种快乐不一定是大众可以接受的快乐,还那些别人视为苦痛,但自己觉得快乐的情况。

村上春树在《我的职业是小说家》中举过两个例子,一个是说,在他几十年的创作生涯中,是见过不少灵光一闪的小说家的。如果只看他们刚出道时的成名作,会觉得这个人真是才华横溢,假以时日,一定会天下驰名。然而,这些人写完一两部书后,就没动静了。村上一开始觉得,不会是江郎才尽啊,看他们的文字,应该还能写几部才是。

等见得多了,村上得出结论:这些人固然有运用文字的天赋,但他们对于「码字儿」这件事儿本身,并没有那么高的热忱,无法从中持续获得乐趣。就好像是他看到一间房子,打开门探头看看里面有什么,等大致了解了以后,就离开了。而留在房间里持续写小说的人,都是能从中获得乐趣,只要能待在这个房子里,就不愿出门的人。

第二个例子是他提到他敬爱的作家雷蒙德·卡佛,说卡佛写出一篇短篇小说后,会反复阅读原稿修改,直到删掉几个逗号,再重读一遍,觉得还是把这几个逗号加回去比较好的时候,就知道这篇小说大功告成了。这种反复的锤炼,对很多头脑灵活的作家来说,是最煎熬的过程,但真正经得起推敲的文字,必然要走过这一步。村上自己说:「眼看桌上的校样变成黑黢黢一片,书桌上排放着的十来只HB铅笔不断变短,我便感到极大的喜悦……不管做上多久都不会厌倦。」


在兴趣之余,「才」的第二条,就是学习能力,尤其是在没有充足教育下的自我掌握能力。很多大艺术家的启蒙老师水平都非常一般。英国有个笑话,就是说你能想象吗,莎士比亚当年曾经坐在一个老师面前,跟着他学英文。人们在论证某人为天才的时候,最爱说的就是他才几岁,老师就没得教了。对于越是「命」不好,没有赶上好环境、好老师的人,这种「才」的价值越高。


「才」的第三条,就是出师之后,所谓「修行在个人」了。一个天才真正的价值,便在于他的创造力。创造力不是单纯的指创新,不是说我做一个事情,别人没做过,就叫创造了。不然的话一个人吃一斤粪土,另一个人吃两斤,难道第二个人就是更伟大的艺术家?话不是这么说的。

创造力的关键,在于既要创造新事物,同时这个新事物要能和现有的事物产生关联,并且在原有的基础上打开新的思路。这既包括他要有敏锐的观察力,发现世界上还有哪些地方有待开发的方向,还要有广阔的联想能力,把这个方向和自己要做的事情联系起来,同时要有足够的质疑能力,既要继承,又不能被限制。最后,还要有基本的表达能力,让自己创造出的成果能够被人接受。这里不一定是被大众接受,哪怕只是被业内的少部分专家接受,也行。把这些加在一起,才是我们说的艺术领域的创造力。

这份创造力,和前面说的让创造力得以施展的学习艺术表达技法的能力,以及支撑这两点直到被人关注的持续的兴趣和热忱,三样加在一起,才是我们说的才。三样缺任何一样,都不行。没有热情的话在艺术道路上耐不住寂寞,早早就转行拿创造力干别的了。没有手上功夫的话眼高手低,艺术最终还是要靠作品说话。没有创造力的话,就会一直在原地打转,最后成为一个很可靠的艺术工作者,但是天花板太低,成不了大艺术家。


那么问题来了,怀这个才的人,会不遇吗?


3. 怀才但不幸,最终还是成功的仇英

出身低微,但因身上有过人天才而被越来越重要的人发现,逐渐走上巅峰的艺术家古今中外都很多,比如我国明代画家仇英。他和沈周、文征明以及唐寅(唐伯虎)并称为明四家。整个明朝,数来数去地位公认不可撼动的四大天王。这仇英出身太低了,低到什么程度呢?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生的,也不知道他父母是干嘛的,是谁。最早被人知道的时候,是个油漆工。

同为明代的茅一相在《绘妙》中关于仇英的出身,只写了一句:仇英号十洲 ,其所出微。就说仇英这人出身低微,除此之外别的没得可写了,因为不知道。我们只能在《吴县志》卷七十五上《艺术列传》里找到一句,说:

「仇英,字实父,太仓人,移家郡城。」

说他家是太仓人,后来举家搬到苏州城里住了。苦出身的仇英没受过多少教育,干什么去了呢?明代张潮的《虞初新志·戴进传》里记载道:

「其 (仇英)初为漆工,兼为人彩绘栋宇,后而从业画。」

就是说仇英早年是个油漆工,替人刷墙,给墙上画各种装饰。后来改行画画了。而他改行的契机,在《绘妙》中有提及:

「常执事丹青,周臣异而教之,于唐宋名人画,无所不摹写,皆有藁本,其临笔能夺真,米襄阳所不足道也。」

头两句说,这仇英没事儿就爱画点儿画。这一点说明,仇英首先是对绘画有兴趣的人,工作就是刷漆,休息的时候还愿意继续画画。要不是真喜欢这个的,不会这样。因为他画画,就被一个叫周臣的画家发现了,周臣觉得这孩子跟别人不一样,就收下当徒弟了。

那仇英怎么学的呢?就是临摹古人。唐宋两代的名画,只要能见到的,都照着临摹。而且这时候就显出他的天赋了,说他临的跟真的一点儿不差,相比之下,连米襄阳都没他本事大。

米襄阳是我国北宋时期著名艺术家米芾,抛开这个人的艺术成就不说,造假的本事也相当可以。南宋周辉的《清波杂志》记载:「米老酷嗜书画,尝从人借古画自临拓,拓竟,并与真赝本归之,俾其自择而莫辩也。」就说米芾曾经跟人借来古画,自己照着画一张,之后把真假两幅都带给原主,让他自己选哪张是当初借给他的,而原主往往都看不出来。

而仇英得到的评价,是说在复制造假这件事上,跟仇英一比,米芾都不值一提了。

对咱们现在人回头看,会觉得这个本领了不得。假如一个人只是看了梅西踢球的录像,一上场就踢得一模一样,那真是不简单。但在当时的人来说,说一个画家的时候,里外里只有「造假本事高」,不一定是什么好话。


我们不知道仇英遇到老师周臣的时候多大,但从日后他留下的作品来看,他很可能已经错过了读书的黄金期。毕竟画画这个东西还可以照猫画虎,但吟诗题跋这种事儿,一旦玩砸了可是特别容易露怯。因此,仇英在诗书方面非常谨慎,哪怕是他日后成了大画家之后,也不太好意思给自己的画题跋,更多是提款,写个名字。他的画上如果有跋,往往也是找好友文征明、唐寅、祝枝山、陈淳等等代劳。他的勤奋和谦虚,在当时的画坛是出名的。

比如清代张照等人编纂的《秘殿珠林》中记载,明代的仇英画了四册佛位果图,上面仇英只题了一句:「弟子仇英敬绘。」后面文徵明写得比仇英长:「吾友实父,发太愿力,敬绘华严法界品,证佛位果图。郑重示余,余为标举经义。」就说我的朋友仇英,特别虔诚,画了这套画,非常郑重地给我看,我替他在画上写字标注。

仇英,汉宫春晓图(局部),约1542,国立台北故宫博物院,台北;项元汴曾题字:「子孙永宝,价值两百金。」

仇英的事业真正起飞,是他受到了整个明朝最重要的收藏家项元汴的赏识,项招仇英来家住,并把自家的收藏展示给仇英看。那段时期仇英遍览真迹千余,一向就擅长融会贯通的仇英,到这里算是真正奠定历史地位了。同朝董其昌在《画禅室随笔》中这样描述仇英:

「李昭道一派……后人仿之者,得其工不能得其雅……盖五百年而有仇实父。在昔文太史极相推服,太史于此一家画不能不逊仇氏。」

说自唐代的李昭道画青绿山水以来,后人学的很多,但都只是学了个技巧,气韵差远了。直到五百年出一个的仇英这儿,当年连擅长山水的文徵明都佩服,说比这一条真是不服不行。这算是非常高的评价了。到这里,仇英算是彻底脱离了「复制大师」的帽子,海纳百川成一代大家。


4. 怀才且幸运,最终也成功的倪瓒

您说这古代嘛,记载没有那么丰富,就算假如说仇英家曾经是大户,搞不清楚一个人家,那也可能啊。是可能,但是这个可能性没有那么大。我举个例子,倪瓒,他是我国历史上的艺术家中公认出身好的。有多好呢?首先,倪瓒的身世,《明史》中有记载。《明史·倪云林传》说:

「倪瓒字元镇, 无锡人也。家雄于赀,工诗,善书画,四方名士。」

赀等于现在说的「资」,家雄于赀,就是说家里有钱。

王宾的《云林先生墓志铭》里还提到了他的父亲,说倪瓒的父亲倪炳「勤于治生,家世益隆……赀雄一郡」。他爸特别会做买卖,家业越来越大,在当地都算是排在前面的富豪。

倪瓒的出身比仇英好很多,这直接体现在他所获得的教育资源上。虽然倪瓒能干的父亲去世得早,但是继承家产的哥哥倪文光也不是草包,比他大十几岁的哥哥说,我负责操持家业,弟弟你踏踏实实做学问。倪瓒早年搞文化的资源非常足,无论是教材还是师资,都是一等的。

在倪瓒家里,有一个三层小楼,名叫清閟阁,专门用来收藏历代名人字画、古籍善本、青铜文物等等。倪瓒自己没有整理过自家收藏名录,可能是觉得犯不上。明代张丑在《清河书画坊》里记载,倪瓒收藏的字画包括钟繇《荐季直表》、王献之《洛神赋十三行》、褚遂良《楷书千字文》、张旭《秋深帖》、张僧繇《星宿图》、吴道子《释迦降生图》、荆浩《秋山图》、李成《茂林远岫图》以及董源的《潇湘图》等等。

如果稍微了解中国美术史,就知道这些名字意味着什么。即使放在现在,要想说我学书画之前家里先得有这个级别的藏品,那基本也就别惦记了。李成那件现藏辽宁省博物馆、董源的则在北京故宫,都是国宝级文物。

倪瓒从小跟的老师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的启蒙老师是苏州诗人周南老,倪瓒从七岁起跟他学习。连诗带画,无所不包。到现在还有一种说法,我国经典园林之一的苏州狮子林便是倪瓒在探访周南老时「绘图手建」的。这一说法的真实性存疑,但仇英小时候可是「初为漆工,兼为人彩绘栋宇」,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然而,一帆风顺的倪瓒到中年时代,他的大哥和母亲相继去世,家业落到了倪瓒身上。原本只要专心搞艺术的倪瓒,被迫担当起地主之责,拜见地方官,讨论征粮赋税等事务。这里要补充一点,倪瓒活在元朝,元朝对于一个汉族知识分子来说,内心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学而优则仕,但另一方面要服务于外族入侵者,又和他的信仰不符。面对这种矛盾,倪瓒做出了一个古代知识分子最「高洁」的选择:散弃田产,荡舟湖柳。放在世俗眼中,倪瓒算是败家子,但对于知识分子来说,倪瓒的选择,和陶渊明有一拼。

倪瓒,六君子图,1345,上海博物馆,上海;的画中充满着疏离萧索的气氛,他以诗句「怅然孤啸,青山故国,乔木苍苔。当时明月,依依素影,何处归来」来感慨自己的人生。

纵观整个元代,书画成就最高的一度公认是赵孟頫,但赵孟頫有一个无法抹去的人生大污点,他身为南宋遗老、宋太祖赵匡胤十一世孙,却在元灭宋后带头降了忽必烈,在元朝统治下当了一辈子官,还越当越大,官至从一品,这对于明清两朝的文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相比之下,倪瓒简直是道德楷模。传统文人认为人品要高于画品,因而倪瓒的艺术成就,随着时间而被推举得越来越高了,这里不展开。


5. 左右「怀才不遇」的客观因素:「运气」

倪瓒和仇英二者相比,二人都有对艺术的痴迷和兴趣,二人在艺术上都有创造力,二人的学习能力都不错,仇英的学习能力尤其好。这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仇英在运气上比倪瓒糟糕的情况,在二人生涯早期更是如此。当然,这并不是说运气对二人没有影响。

我们至少可以说,仇英遭遇「怀才不遇」的可能性要远高于倪瓒,如果不是长在苏州附近,并且遇到周臣,仇英的刷漆匠生涯或许还要更久一些。仇英有没有可能一辈子也没有遇到周臣这样的伯乐,最终绘画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业余爱好呢?有这个可能。但另一方面,假如仇英是一个边陲地区的刷漆匠,并以自己的艺术才华在刷漆这一领域做成「状元」,可能会激励他去苏州这样的地方打拼,以确保自己哪怕只是刷漆,也去需求更大、薪金更高、有园林传统的江南一带工作。最终,他可能还是会遇到周臣,或者别的什么老师,当然,这么一来,命运对他恐怕就更加严苛了一些。


从艺术道路来说,仇英是在单纯的绘画这个领域走到了极致,做人低调。倪瓒则是人、画并举,二者相辅相成。从这上我们能看出出身在塑造二人艺术上施加的客观影响。这样的东西,也就是前文说的「命」,或者「运气」。它的影响力不见得像「早夭的婴儿」那么极端,但我们必须要承认它的存在。我们只是要清楚,在「怀才不遇」这件事上,「运气」不一定会占据「一锤定音」的决定性地位。

客观来看,仇英的运气比倪瓒差得多,俩人最后都成了。艺术不是赛跑,大家的终点可以有很多种,都会导向一个「一流大师」的评价,「运气」成分可能会调整一个怀才者前进的方向,但在决定这个怀才者最终走的距离这件事上,「运气」不会把每一个才子就地一锤砸死。所谓「关上一扇门,打开一扇窗」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过分夸大运气的成分,说所有已经成名的艺术家,都是命好的,那才是忽视了怀才的「才」的可贵。因此,对于「幸存者偏差」的说法,我认为它一方面不能忽视,但同时我们不能以偏概全,因为一些极端的可能性,而否定真正的「才」在所谓「逆天改命」中的价值。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我们把两个命都还算不错的人放在一起比较,就能看出,就算有些人命好,但如果他没怀上「才」,那机会再多也是白搭。这一类人的典型代表,就是阿道夫·希特勒。


6. 没怀才但运气不差,最终还是不成的希特勒

关于希特勒的艺术生涯,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段子。他在1907和1908两年间两次试图考取维也纳美术学院,且两次落榜。不久之后,第一次世界大战便爆发了,希特勒也从而走向了成魔之路。因此人们就调侃说,假如维也纳美术学院当时收下希特勒,这个世界就会多一个艺术家,少一个恶魔。要怪就怪维也纳美院。

既然如此,我们就来看看,当年维也纳美院是不是走了眼,耽误了一个艺术天才。

阿道夫·希特勒,慕尼黑老房子的庭院,1914,私人收藏

在希特勒的画作之中,这幅画比较能体现他的艺术造诣:认真、诚实。猛一看这不是画得不错么?但事实上,这幅画上体现出的所有优点,都是可以通过后天训练来获得的,换句话说,这幅画缺少创意和灵感。

初看之下,希特勒的作品会给人觉得「这画好歹也挺养眼的啊」的印象,这没错,但问题在于,他这样的东西,即便在一百年之后,放在古董市场上也还是一大把。而就算是那个时代的古董水彩画,价格也差不多。换句话说,在每一个时代,没有才气、经过训练的庸人,都能画得差不多。

这幅宣称为19世纪水彩画在网上拍卖的起拍价为95英镑,也是画得认真诚恳、舍得卖力气的类型

而希特勒的这类作品,非常接近现在我们所说的手绘效果图,是学建筑和城市规划等专业的学生需要掌握的一门技能。画效果图要求的不是画面的意境,而是简洁明了地向非专业人士(也就是甲方)展现建筑的样式和功能,以及设计者的构思和意图。这就行啦,再往上的都是多余。

希特勒在落榜之时,维也纳美术学院的老师,给他的建议正是下次报考建筑学院。但对于当时自视为纯艺术家的希特勒来说,这样的建议是不可接受的。

不过,这并非历史提供给他的唯一机会。按照《纽约客》杂志转载希特勒自传《我的奋斗》的说法,在落榜之后,他的朋友给他找到了一个画明信片的机会,供他勉强挣钱度日。直到现在,欧洲各大城市街头依然在兜售类似的商品画,艺术界管这个叫「行活」。

巴黎的蒙马特地区是这类艺术家集中活跃的地区之一,现在仍在这里看到大量的手绘复制画和商品画,题材从风景建筑到名家仿作无所不包。

希特勒还曾经有机会为著名舞台美术师阿尔弗雷德·罗勒工作,当时罗勒正在为维也纳宫廷剧院排演的瓦格纳作品设计布景,负责指挥乐团的则是古斯塔夫·马勒。希特勒已经拿到了写给罗勒的介绍信,然而,他曾三次站在罗勒的门前,但最终都没有敲门。《纽约客》将之归结于希特勒无穷的自尊心,但他本人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们便不得而知了。

自那之后没两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当他投身战争时,他还没忘了自己的艺术理想。有证据表明,希特勒上前线的时候,仍然带着画板,在不打仗的时间随处动笔,其中便包括他画的农场、战地医院等等。

即便到了1939年,二战即将爆发之际,希特勒仍然对英国大使内维尔·汉德森宣称:「我是一个艺术家,不是一个政治家。波兰问题解决后,我想以艺术家的身份了此一生。」

之后的故事我们就都知道了,希特勒和艺术家身份越走越远,愈加发扬了自己作为一个独裁者和恶魔的「才华」,并成功为整个世界带来灾难。


当希特勒真正掌握生杀大权后,他倒是对自己的艺术理想念念不忘。他以自己的权力筛选艺术,将自己的审美品位和政治主张相结合,总结出一种所谓的「高级」的艺术,以及相应的「低级」艺术。

简单来说,在希特勒看来,「古希腊和古罗马艺术并未受到犹太人的污染,现代艺术则是犹太人针对德国人的美学暴力行为。」据此,希特勒总结出了「颓废艺术」的定义,所有不符合他认知的「高级艺术」标准的现代艺术,统统是「颓废艺术」。

1938年春举办的一场「颓废艺术拍卖会」,照片中展示出两件毕加索作品

纳粹德国宣传部长约瑟夫·戈培尔曾写道:「我们将把这些颓废艺术出售到国际市场上,这样我们好歹能从这些垃圾中挣点钱。」当时被第三帝国占领的法国境内还允许交易这种艺术,因为「法国人的精神是否被污染,并不是需要帝国担心的问题。」

这些颓废艺术风格包括:「印象派、野兽派、立体派、达达主义、表现派、新客观派、超现实主义、包豪斯」颓废艺术家包括但不限于:巴勃罗·毕加索、萨尔多瓦·达利、马克·夏加尔、胡安·米罗、马克思·贝克曼、马克思·恩斯特、瓦西里·康定斯基、皮埃·蒙德里安、奥斯卡·科柯施卡等等。

从这个名单我们可以发现,希特勒几乎把他有生之年的整个现代主义时期「枪毙」了,除了他能接受的那种曾经的「古典艺术」,他什么艺术都接受不了。当希特勒一度成为某种意义上全世界最有权势的「艺术收藏家」,想拿啥拿啥的时候,他糟糕的艺术品位恰恰成为了对他的讽刺:他真不是搞艺术的料,别说自己画了,连看都不会看。


之所以说他连看都不会,并不是说他错在对古典艺术的推崇,古典艺术本身没有错。希特勒错在对待艺术的狭隘而傲慢的视野。他只能接受他喜爱的艺术,而艺术的魅力,恰恰来源于百花齐放,否则的话,就连他所推崇的古罗马艺术都不会存在。古罗马艺术,恰恰是建立在对古希腊艺术的模仿、继承和发展中的。但这份狭隘和傲慢,倒是真的和他的那一套法西斯主张一致。

这可以说是「怀才不遇」的反面:「没怀才再怎么遇也没戏」。在我看来,最有可能导致「怀才不遇」处境的,恰恰是这种劲儿没使对的情况。也是自身怀才而不知,或明知怀才而内心想干别的。希特勒是最终让自己当恶魔的才华开花结果了,可以算是「怀才而遇」,但如果他认死理,一辈子画画,那也没用。

在艺术家之中,确实也有这类人,明明自己的艺术天赋极高,但自己不当回事,整天惦记的是自己不擅长的科目,这样的人,如果最终没有以著名艺术家的身份传世,而只是他偏执的那个领域中一个无足轻重的庸才,是非常有可能的。


7. 怀才而不自知,差点真的不遇的徐渭

在「差点儿就不遇」中的典型代表,就是徐渭。

徐渭作为艺术家,在中国艺术史上的地位是极高的,他真正将大写意花鸟发扬光大。我们熟悉的水墨画名家,从明清的石涛、八大山人、郑板桥到近现代的齐白石、李苦禅等人身上,都能看到源自徐渭的深远影响。

和他高山仰止的艺术成就相对照的,是他不能再惨的人生。如果要评选古今中外一生坎坷的艺术名家,徐渭一定是种子选手。有人说他是中国梵高,但他这一辈子可比梵高戏剧化多了。

话说回来,大艺术家徐渭,早年的人生理想,恰恰和做艺术家八竿子打不着——他想从军。而要理解大画家徐渭的艺术如何具有里程碑意义,非得花更大的篇幅讲他的从军经历不可。


兼顾戎马生涯和艺术成就的人也不是没有,比如辛弃疾就算一个,毕竟曾经真刀真枪干过几仗。文天祥、岳飞、于谦等等也算这一类,「好剑术,喜任侠」的李白勉强算半个。不过有一条,所有这些人的艺术成就,主要都在诗、书、文三项上,而这三样可以算是古代知识分子的必修课,跟画画是两码事。

真正又能打仗还擅长画画的,如果我的记性没出毛病的话,只有一个张飞,但他喜画美人这个事儿,只在明代起才有提及,《三国志》里说擅长画画的,只有诸葛瞻,而《古画品录》里提及了吴国的曹不兴擅长画画,也没说到张飞,所以啊,张飞这里,咱们也存疑。


徐渭想从军的事儿由来已久,如果按照我们怀才不遇的标准来看,他从军算是既有兴趣、又有机遇,唯独在掌握能力和创造力上不太全面。徐渭家里不算什么显赫人家,但他在诗文中反复提及:「予家军籍龙里」,我们家户口是贵州龙里的军籍。虽然他的祖先不是什么将军,但这一身份对徐渭的性格和爱好有相当的影响。尽管他在十岁的时候就仿照杨雄的《解嘲》作出了《释毁》,展现出在诗文上的才华,并受到当地名儒的重视,但他更关心的是兵法和政治。可由于他太过要强,这反而成了他通过八股文章考取功名的障碍。用咱们今天的话说,就是知识不少,但是不会应试答题,写一堆没用的,最后分特别低(这一点康有为跟徐渭有点像)。

出于这层热忱,加上当时明代的沿海一直受倭寇侵扰,这令徐渭在青壮年时期曾多次跟随地方武装来到前线,并参与了东南沿海抗倭战争,也确实展现出一些才干,但在他所处的官场、战场之上,徐渭唯独缺乏最重要的一条:政治嗅觉。

为了施展抱负,徐渭投靠浙直总督胡宗宪,成为胡的幕僚。胡宗宪这人有点儿复杂,他的确抗倭有功,还提拔了戚继光,但他跟赵文华串通一气,侵吞军饷,靠虚报战绩升官发财,贿赂大奸臣严嵩。对于胡宗宪,徐渭本身也是很反感的,但此时他已经八次参加科举,并八次落榜。这会儿的他都四十一岁了。意识到自己机会不多的他,将胡宗宪视为决定自己人生价值的归宿。

然而,嘉靖四十一年,严嵩一派倒台,胡宗宪作为同党被抓,日后又被抓到假拟圣旨的死罪,胡宗宪自杀,徐渭的一切希望化为乌有。虽然徐渭没被株连,但他在巨大的绝望中进行了一系列惊人的举动:他试图采用多种方式自杀,其中包括用铁钉塞入耳孔、击碎颅骨、槌碎阴囊等等,但离谱的是,他竟然没有死成,而是患了被迫害妄想症。最终他是因为在幻觉中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而被捕入狱。由于有人搭救,徐渭死罪得免,吃了七年牢饭,到明神宗,也就是万历皇帝即位大赦天下的时候出狱。

等到徐渭出狱的时候,他已经五十三岁了。到此,怀揣军功抱负的徐渭死了,画家徐渭诞生了。他出狱后,对于自己曾经相信的一切都不相信了,走向了曾经自己的反面。在他的眼里,什么文人士大夫,都一个熊样,没有一个好鸟。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浑身上下全是负能量。

徐渭,墨葡萄图,约1575,故宫博物院,北京

因此,当这样的徐渭开始画画时,也没指着当什么大艺术家。他在《墨葡萄图》上写道:「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这四句整体的韵味特别徐渭,但第三句不太属实,当时的他不是卖不出画,而是前来买画的人他都看不上,要么不卖,要么对门外的收藏家说自己不在家,把人轰走。明明自己都揭不开锅了,但是还要较劲。非得饿得快死了,才卖画,稍微有点钱了,一下就恢复到自暴自弃的状态。

这种状态,再加上儿时就展现出的才华,最终落实到画面表现上,就是对传统的极大突破。他专挑历史上强调艺术个性的前辈借鉴,再把本来就奔放的狂草书法和绘画题材相结合,画出来的作品虽然只是葡萄水果,但激荡狂放,开一代先河。在他的那个时代,就已经大获成功。

然而,这里必须要强调,徐渭虽然破罐破摔,但并不是说徐渭变成彻底的疯子。他的画中有非常清晰的控制和设计。比如这幅《墨葡萄图》,作为第一个大量使用生宣纸作画的画家,他既利用了生宣吸水的特点,让墨色迅速洇开,但为了控制水墨的效果,他会在墨中加胶,以确保墨在纸上的走势符合他的期待。从这一点我们可以说,不管徐渭再怎么发狂,当他画画的时候,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他对传统绘画法则的突破,以及新风格的创立,都是他艺术天赋的体现。袁宗道在《徐文长传》中评价他「不论书法,而论书神,先生者,诚八法之散圣,字林之侠客也。」说得非常到位。

纵观徐渭的一生,他中年才真正学画,甚至在晚年之前,他都没有认真考虑过以画画为自己立命之本的事儿。他是在自暴自弃、破罐破摔的情况下,出于打发时光和勉强糊口的目的,才开始自己作为画家的职业生涯的。然而,他的艺术创造力又可谓是才华横溢,这份才华加上他愤世嫉俗的心态和表达欲碰撞在一起,产生的不只是火花,简直是大爆炸。如果说我们以艺术家来评价徐渭的话,他的大半辈子,都不仅仅是「怀才不遇」,而可以称为「没往怀才上想,而且也没准备遇」。而他遭遇多番不幸,最后却成一代大师,这只能说,是「命」的另一种体现形式了。


8. 有哪些人终究「怀才不遇」了?

如果说徐渭当初自杀成功,即可成为怀才不遇之人,并以一个贪官同党、畏罪自杀的名头盖棺论定,那说明怀才不遇还是有可能的,毕竟徐渭都已经只差最后一步了。换句话说,对于真正有才之人,他们最大的敌人或许不是怀才不遇,毕竟,大器晚成之人也有。对他们来说,最危险的是英年早逝。


历史上也确实有一些人,成功走完了这最后一步,导致才华没能最后开花结果,他们,就是确确实实的「怀才不遇」了。比如印象派画家弗雷德里克·巴齐依。他是莫奈、雷诺阿和西斯莱的好友。这四个人中,莫奈和雷诺阿作为印象派的中间骨干,亲眼见到了印象派的画作在世界获得极大的成功,自己也享受到了其天赋创造的价值。西斯莱的作品不如前两人那般惊世骇俗,但也相对没太遭受艺术界的谩骂嘲讽,度过了不那么大起大落的人生。唯独是四个人中各项条件俱佳的巴齐依,不到三十岁便早早离世,甚至没有看到第一次印象派画展,这真是活脱脱地英年早逝、怀才不遇了。

巴齐依家境殷实,父母是法国南部蒙彼利埃当地的有钱人家。父母希望孩子学医,但巴齐依却早早展现出对绘画的兴趣。他的父母也是通情达理的人,考虑到当艺术家需要极高的天赋,而他们又不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真是这块料,于是便和巴齐依约定,父母资助他去巴黎学艺,但作为交换,他也要拿出的一半时间进修医学。这样即便学艺不成,总还有个退路。

巴齐依在艺术上,也比莫奈等人先获得了成功。和离经叛道的莫奈不同,巴齐依对艺术抱持着继承改良的态度。他的画作中可以见到扎实的写实功底,同时又有来自印象派的明亮色彩,和更早期在外取景,但回画室依据草稿完成的柯罗等人很不一样。这种兼顾庄重和朴实的画风,在印象派众人和传统艺术界中都获得了好评。他的《村庄景色》在1868年入选法国沙龙展,这意味着主流画坛的承认,而印象派画家莫里索在给姐姐艾玛的信中说:「巴齐依画了一幅很美的画……他尝试了我们经常试图去做的事情,把一个人物放在户外,这次他成功了。」

弗雷德里克·巴齐依,村庄景色,1868,法布雷美术馆,蒙彼利埃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但就在两年后,普法战争爆发了。

怀揣爱国热忱的巴齐依很快决定参军,而莫奈则在此期间跑去英国躲风头,并画出了《迷雾中的国会大厦》等作品。巴齐依加入了法国祖阿夫兵团,这是一个专门负责对外作战的兵团,在19世纪的世界各地战场上都有亮眼表现。换句话说,加入这个组织,就是要去前线的。果不其然,参军三个月后,巴齐依战死于法国境内,时年28岁。在巴齐依去世四年后,莫奈等人举办了第一次印象派画展,但那些跟巴齐依都没有关系了。


9. 「怀才不遇」怎么办?

至此,我们来从头到尾地审视一下「怀才不遇」这件事。文中我举了五个例子,仇英、倪瓒、希特勒、徐渭和巴齐依。在这五个人中,仇英、倪瓒和徐渭都属于怀艺术之才的人,其中仇英和倪瓒虽然时运不同,但都早早便开始了自己的艺术道路,并在路上逐步做出了成就,可以说是怀才且遇了。徐渭虽怀才但不自重,不撞南墙不回头,但命运最后却让他的艺术才华开花结果。巴齐依也怀才,但他在艺术和爱国情怀中选择了后者,最终的结果求仁得仁,但艺术道路也随之戛然而止。希特勒是个怀才的反例,他一度拥有决定世上艺术品好坏的终极权力,可以算是「遇」到头了,但他也充分暴露了自己并不怀才的事实。


古今中外艺术家千千万,这只是其中的五位。有的人也官场不顺,也坐牢,并在出狱后浪迹江湖,但不似徐渭这般极端,也成一代名家,这是唐伯虎。有的人也擅长偷师造假,但同时自身的创意旺盛,还能别开生面,这是张大千。我接触的艺术家故事越多,越明白那些真正立足于历史长河之中,几百年、上千年都没被人遗忘的大师,没有几个是因为有才,所以就顺遂地得到机会的天之骄子,他们也曾遇到怀疑自己是否「怀才不遇」的瞬间,而之所以能有今天,是凭借自己的一个头脑、一双手还有自己的信念打拼出来的。关键在于,遇到逼自己怀疑人生的挫折之后的应对方式。

我在美院读书的时候,老一辈的艺术家那会儿没有艺术市场,画不能卖,连画什么都由组织给确定好了,这种情况下还要做艺术,按说也很难啊。怎么办呢?他们常挂在嘴边的三个字:「气要长」。

说到这里,我必须还要援引太史公司马迁的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后面这句话很重要,看这条命拿来干什么使。司马迁受了腐刑,算是受辱到头了。但他知道《史记》没写完,舍不得死。

这两天网上各处讨论的青年导演,也是轻生成功了。对于这种情况,有人感慨说你看看,这还不算怀才不遇?但我想说,要是真觉得自己一身才华,那就做下去,不然就可惜了。怀才不遇的解决办法,也从来不是撞到南墙,一死了之。这不叫为了崇高的理想献身。如果这就算为理想献身,那也太对不起从古至今如文天祥、张自忠这样为大义献身的英雄了。所谓「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如果已经到了家国天下的份上了,那英勇就义,天下传颂。但除此之外,可别钻死胡同。


再退一步说,纵然有千般难处,我还是要说一句,放在拥有互联网的今天,在艺术批评、艺术史和艺术市场日臻完善的今天,有这么多和艺术相关的工作者,每天的工作都在围绕着创作艺术品的艺术家和看艺术品的观众进行,目的就是让天才被埋没的几率再低一点,这一行,就是要保障天才不被埋没,其他的中间环节才有饭吃。因此,如果摊上「怀才不遇」的情况,真没有必要走极端。当然,在这过程中,也会有一度错把庸才当天才,最后炒作大跳水的情况。这属于市场行为,就不在「怀才不遇」的讨论范畴之下了。

限于篇幅,这里没有展开的一类情况是,现代我们认知的大艺术家中,确实有些属于在世时声名显赫,去世后一度埋没于历史长河,最后又被发掘出来的。以及现在仍然进行中的,一些不能说怀才不遇,只是没被归为大师之列,但是随着时间或许能被重新评价的。是谁在做这样的重新发掘工作,他们凭什么有资格这样做,这里面的标准是什么?就算是日后的题目罢。

编辑于 2018-02-25 1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