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大牛言,弯路在眼前

不听大牛言,弯路在眼前

记录我平时看到的科研大牛的建议和感悟。不定期更新,更新的内容会在“想法”里广播。偶像费米镇楼。

费米(Enrico Fermi)

我最尊敬最佩服的物理学家,自己拿诺奖,然后又带出了5个拿诺奖的学生……最后一位理论和实验都登峰造极的物理学家。

费米一旦掌握了他读过的内容,就会把复杂主题中他认为最本质的部分工工整整地抄录到小本子上,通常就是一些加了注释的方程式。这个终生的习惯让他能以奇迹般的方式检索关键概念。这些笔记中最令人动容的是他十来岁时写的,满满都是公式和习题,甚至早在他上高等师范院校之前就开始了。而今这些本子都收藏在比萨多莫斯博物馆的伽利略藏品中。 ——塞格雷《原子舞者:恩里克费米传》。

连费米这样的天才都一直坚持做笔记,我这种天资平平的,更应该做笔记来勤能补拙了。

(此处为传记引用杨振宁的回忆)众所周知,费米的讲课非常明白易懂。他的特点是:每个专题都从头讲起,举简单的例子并且尽可能避免“形式主义”。他推理简明,给人的印象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但这种印象是错误的,他的简明是精心准备,反复推敲,权衡各种不同描述方式的利弊之后才得到的。 费米习惯于每周对很少的几个研究生作一两次非正式的、没有什么准备的讲演。大家聚集在他的办公室,然后由他或某个学生提出一个专门的课题。接着费米就查阅他那些做了详细索引的笔记本,找出关于该专题的笔记,随后给我们讲解。……这些讨论维持在初级水准,费米总是强调论题的本质与实用,所采取的方法通常不是分析性的,而是直观的和几何的。 这么多年来,费米一直就物理学的各个不同科目做着详细的笔记,从纯理论物理到纯实验物理,从三体问题的最佳坐标这样简单的问题到广义相对论如此深奥的题目,这一事实本身对我们所有人就是重要的一课。我们懂得了,这就是物理学;我们懂得了,物理学不应该是专家的学科,物理应该从平地垒起,一块砖一块砖地砌,一层一层地加高;我们懂得了,抽象化应该在仔细的基础工作之后,而决不是在它之前。——塞格雷《原子舞者:恩里克费米传》。
费米曾经强调,一个年轻人应该将他的大部分时间用于解决简单的实际问题,而不应专一处理深奥的根本问题。——杨振宁《在芝加哥大学的日子》。

脚踏实地地解决具体问题,然后再尝试抽象和推广。

My conversations with Fermi showed me a completely new approach to physics. I had studied with Sommerfeld, and Sommerfeld's style was to solve problems exactly. You would sit down and write down the differential equation. And then you would solve it, and that would take quite a long time; and then you got an exact solution. And that was very appropriate for electrodynamics, which Sommerfeld was very good at, but it was not appropriate at all for nuclear physics, which very soon entered all of our lives.
Fermi did it very differently, and Dale Corson already described it very well, namely he would sit down and say, "Now, well, let us think about that question." And then he would take the problem apart, and then he would use first principles of physics, and very soon by having analyzed the problems and understood the main features, very soon he would get the answer. It changed my scientific life. It would not have been the same without having been with Fermi; in fact I don't know whether I would have learned this easy approach to physics which Fermi practiced if I hadn't been there.——Hans A. Bethe在1991年康奈尔大学费米纪念研讨会上的演讲,收录于Jay Orear编撰的《Enrico Fermi: The master scientist》。

Bethe从费米处学到的正是顶尖物理学家都擅长的定性半定量的分析方法,可惜这种方法很少也很难写进教材里,通常只有跟着大牛导师耳濡目染才能学会。我也是最近受博后导师启发才认识到这种方法的威力,相关能力正在努力构建中……

Fermi taught us a general method, which he called Bayes Theorem, where one could easily derive the best-fit parameters and their errors as a special case of the maximum likelihood method (which was derived from his Bayes Theorem). I remember asking Fermi how and where he learned this. I expected him to answer R. A. Fischer or some textbook on mathematical statistics. Instead he said, “perhaps it was Gauss.” I suspect he was embarrassed to admit that he had derived it all from his Bayes Theorem.... It is my opinion that Fermi's statement of Bayes Theorem is not the same as that of the professional mathematicians but that Fermi's version is nonetheless simple and powerful. Just as Fermi would invent much of physics independent of others, so would he invent mathematics. I know that some highly creative people in physics tend not to learn by studying textbooks in the conventional manner. Instead they try to work all the interesting problems. If such a person has trouble with a problem, he or she then goes to that part of the text. We know that Fermi used books in such a manner. I also know that Lee and Yang studied together in such a manner.... I do know that through most of Fermi's life if he was told of a new discovery, he would independently work it out for himself to achieve a true understanding. Sometimes his independent derivation would be superior to the original.————Jay Orear对费米学习和研究方法的回议,收录于Jay Orear编撰的《Enrico Fermi: The master scientist》。

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费米看理论文章的方法是先看摘要或结论,看看这篇文章推导出了什么新结果,然后他就自己试着推一下,如果成功了他就直接下一篇,失败的话才会认真读一读。这里Orear间接证实了费米的这种习惯,即不喜欢按部就班地看书和文献,而是喜欢直接研究问题,并用自己的方式推导已知的结果从而获得真正的理解。有时候他的推导甚至比原始的更好。

上面也提到了费米、杨振宁和李政道的看书方法,就是不看正文,直接做习题,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学习知识。我们或许认为这种方法只适合天才,但物理诺奖得主Carl Wieman已经用一系列实验证实,这种通过习题学习知识的模式也适合普通人,并且比传统的听课更有效,而详情见文献 Wieman, C. (2022). How to become a successful physicist. Physics Today, 75(9), 46-52,其中他提到"The traditional practice is for the instructor to teach physics knowledge to the students and then later give them problems so that they can practice using that knowledge. A much more effective approach is to give them a meaningful problem to struggle with first and then provide them with the knowledge they need to figure it out." 这里的关键就是struggle,先让大脑吃点苦,然后在吸收知识时就会印象深刻。像锻炼肌肉那样锻炼大脑,难就是易,苦就是乐。

这种 learning by doing的学习模式需要高质量习题。高质量的习题首先应难度适中,下图是一个例子,a只是简单地套用公式,太简单,b是一个完整的实际的复杂工程问题,对学生来说太难,c则刚刚好,既涉及基本概念,又涉及知识的综合应用。

同时,适合学习的高质量习题通常把复杂的问题拆解成几步,引导学生一步一步地解决。我看很多欧美好教材都在精心设计这种习题,印象最深的是Sethna的Statistical mechanics: entropy, order parameters, and complexity (2021),几乎每一道习题都蕴含某个很重要的知识点甚至是历史级的研究成果,设计成学生可以理解和解决的几个步骤,帮助学生重走伟大之路。

费米偶尔会讲到老了的时候他将做些什么。他说,最理想的计划是退休以后到美国东部一个小的常春藤学院教物理,并且写一本书,其中包含物理系所有的难点,而这些难点常常被诸如“众所周知”这样的词语所敷衍过去。我认为,对于这种设想他是很认真的,因为他开始收集一些十分重要的问题,甚至问过我,还把那些看似基本的但我却没有真正弄懂的问题匆匆记到笔记本上。这本书对物理学家一定会非常有用,还可能成为物理学中经久不衰的畅销书。不幸的是,他甚至没有时间开始写这本书。
费米很平静地面对癌症晚期造成的时日无多的境况。他说,他这辈子想做的事情大概完成了三分之二,可惜剩下的三分之一再也没时间了。费米于1954年11月28日逝世于家中,享年53岁。他被葬在芝加哥南区的橡树林公墓,葬礼没有公开举行。——塞格雷《原子舞者:恩里克费米传》。

如果费米有时间写这本书就好了……

杨振宁(Chen-Ning Yang)

毫无疑问的华人物理学家的顶峰。

当时文章多如牛毛,我和弟弟读的时候有些苦恼。这个我也可以和年轻的研究工作者谈一谈。我想你们刚走到一个领域是很苦恼的,不过你们不要害怕,因为多半的文章都是没什么价值的,最重要的是你得抓住问题在什么地方,然后你有自己的想法,那么你就会发现多数的文章不必去读它。——杨振宁《统计力学和多体问题的研究体验》。原载:自然杂志, 1989, 12 (10)。

十篇边角料的论文还不如一篇直面核心难题的工作。

不少学生在学习中有一种错觉,以为学习物理就是一些演算。的确,演算是物理学的一部分,但不是最重要的部分。物理学最重要的部分是与现象有关的,大部分物理学是从现象出来的。现象是物理学的根源,形式化的东西不可能出物理。——杨振宁《谈谈物理学的研究和教学》,1986。
要找与现象有直接简单关系的题目,或与物理基本结构有直接简单关系的题目。——朱邦芬《西南联大的人才培养和杨振宁先生的学术起步(下)》

物理和数学还是不同的,应该始终保持对现象和实验的关注,而不是盲目追求形式的fancy和概念的高大上。

我更小的时候,我父亲就教我鸡兔同笼这一类的问题。我后来到美国去,有三个孩子,他们都很聪明,他们很小的时候,我就教他们鸡兔同笼,他们也都懂了。可是我跟他们有很大的分别,所以我在与数学有密切关系的方面有一些成就,他们没有,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我父亲教了我这个以后,过了一年他再问我,我还记得。可是我的三个孩子一年以后我问他们,他们完全忘光了.这个分别是什么呢?就是说,你不但要懂一个东西,你要对于那个东西有一定欣赏。那个东西跟你自己脑子里的结构结合起来,就变成了一个———我想我要发明一个名词,叫做———seedney,是一个小的种子.这个种子在那儿对于你将来有很……我现在要讲的,就是说,你在念书的时候,你不只是要把一个东西念了里头,它那个somehow有的东西呢,密切地跟你脑子里头有些接触的地方,这个如果你能够把它留在那儿,保养起来,甚至于稍微发展一下的话,这个将来可能就有开花结果的可能。——《杨振宁先生与复旦大学物理系教师的座谈》。原载:物理, 2011, 40 (8)。

既然选择把深入思考的能力用来做科研而不是赚钱,那就要尽可能做自己喜欢和欣赏的东西,这样才没有浪费时间和精力。

温伯格(Steven Weinberg)

20世纪后半叶最伟大的理论物理学家之一。

我取得学士学位的时候,距今已经很遥远了。那时,物理学文献对我来说,就是一片广阔而未知的海洋。在开始任何研究之前,我都想仔细研究它每个部分的内容。因为,如果不知道这个领域的都已经做过的每个研究,我又如何能开展研究呢?幸运的是,读研究生的第一年,我运气很好。尽管我满心焦虑,但却得到了资深物理学者们的引导,他们坚持认为,我必须先开始研究,在研究过程中获取相关的知识。这就好比游泳,要么选择淹死,要么奋力游过去。令我惊讶的是,我发现这样做真的有用,我很快便获得了一个博士学位。尽管拿到博士学位时,我对物理学几乎一无所知,但是我确实学到了一个重要道理:没人知晓一切,你也无需如此。——温伯格《读博士的4条“黄金法则”》。

不要一直打基础,知道essential basics以后就可以开始做研究了,doing is one of the best ways of learning。

如果继续用游泳来打比方,我学到的另一个重要道理就是:游泳时不想被淹死,就应该到湍急的水域去练习。上世纪60年代末,我在麻省理工学院教书时,一个学生告诉我,他想去研究广义相对论,而不是我本人研究的专业粒子物理学。他的理由是,前者的原理已广为人知,后者却好似一团乱麻。在我看来,他所说的恰好是做出相反选择的绝佳理由。粒子物理学还有许多创造性工作可以做,它在上世纪60年代确实像一团乱麻,但从那时起,许多理论和实验物理学家逐渐厘清这团乱麻,把一切(几乎一切)纳入一个我们现在所说的一个叫做“标准模型”的理论。所以我的建议是:向混乱进军,因为那里才大有可为。——温伯格《读博士的4条“黄金法则”》。

混乱意味着很多东西大家都没有搞懂,还没有定论,因此充满着机会。

我的第三条建议或许最难被接受:那就是原谅自己浪费时间。学生们只被要求回答教授们(当然,不包括残忍的教授)认为存在答案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是否具有重要的科学意义也无关紧要——因为解答这些问题的意义只为了让学生通过考试。但在现实世界中,你很难知道这些问题是否重要,而且在历史的某一时刻你甚至无法知道这个问题是否有解。二十世纪初,包括洛伦兹(Lorentz)和亚伯拉罕(Abraham)在内的几位重要物理学家试图建立一个电子理论,部分原因是为了解释为何地球在以太中运动所产生的效应为何无法被探测到。我们现在知道了,他们在试图解决一个错误的问题。当时,没人能提出一个成功的电子理论,是因为那时还没发现量子力学。直到1905年,天才的科学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才发现,需要研究的问题应该是运动对时空测量的效应。从这一思路出发,他才创建了狭义相对论。你永远也无法确定研究什么样的问题是正确的,所以你花在实验室或书桌前的大部分时间都会被浪费掉。如果你想变得富于创造性,那你就应该习惯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创造性,同样应该习惯在迷路在科学知识的海洋里。——温伯格《读博士的4条“黄金法则”》。

我发现这条建议很适合用来缓解课题进展缓慢时的压力……

物理学并不是一个完整的逻辑体系。相反,它每时每刻都存在着一些概念上的巨大混乱。有些像诗歌那样,从英雄时代流传下来;另外一些则像科幻,来自于我们对未来伟大统一理论的憧憬。——温伯格《引力和宇宙》

这一点和下面姚鸿泽提到的观点一致,物理和数学有很大不同,概念混乱是物理某领域成熟前的必然现象,自学时如果遇到困难不必苛责自己。

姚鸿泽(Horng-Tzer Yau)

斯坦福数学教授,在普林斯顿师从著名数学物理学家Elliott Lieb取得博士学位,此后在统计物理的数学基础等方面有突破性贡献,2000年获得庞加莱奖和麦克阿瑟奖。以下内容出自对姚教授的采访《有朋自远方来——专访姚鸿泽教授》,其中谈到自学数学和物理以及做研究的一些经验。

(答)物理方面我也读了一些, 可是后来读不下去了。我读了几百页, 才知道普通物理比较难念。后来也才知道物理跟数学不同, 物理不是那么有前后逻辑性。
(问)这是否因为读物理的人常说 intuition? 这跟数学家所说的 intuition 是否不同?
(答)学生时代, intuition 的问题还不到你说的地步。当时的问题是第一个英文不够好。第二个则是物理其实比较没有办法自修。物理比较需要别人跟你讲一讲, 它不是完完全全的逻辑。在论证或说明一个现象的时候, 它中间有很多步骤其实有很大的 gap。这些 gap 和许多更深的东西有关, 它先把它们略过去。因此, 你在读的时候就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它是对的, 读不懂也是有道理的。可是如果有老师在旁边讲解, 或有人告诉你, 这些中间过程是有些不完备的, 你就先相信它。那样你就可以很快读过去了, 不会卡在那边。那时力学是念起来最没有问题的。一直念到热力学实在读不下去, 就只好放弃物理了。

物理自学其实很不容易,因为它不像数学那样严格按照逻辑走的,教材内容常常有逻辑跳跃或者模糊不清,所以被问题卡住时最好读读其他教材或者在网上找找教学视频,哪怕暂时放过也可以,不钻牛角尖就行。

数学系在教学的时候,并没有让学生接触到一些最新最有趣的数学,总是逼着学生去学习最基础的。数学系的学生证明了四年,就像少林寺的和尚在挑水一样。四年都在挑水,却没有让他看些其它的东西,很容易就读不下去了。
现在学数学要快。比方说实变中measure到底要教多少?这部份当年我也花了几乎半学期的时间去弄清楚所有的细节。可是做研究至今,所学的那些并不见得有帮助。所以事实上只要学些基本的就好了。为了要让学生能很快学到数学知识,同时使他们受的训练不会太狭窄,所以不能每个细节都注意。已经处理过没有问题的,或没有太多争议的细节可以先删掉。

少林寺挑水这个比喻真是太贴切了!我后面也发现,其实做研究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知识,最重要的还是好奇心以及不断深入的勇气。

(问)方才你说比较倾向将许多细节删掉, 多靠些直觉。有时候, 这样是不是容易因疏漏而导至错误?
(答)你问会不会因为依赖直觉而容易犯错误, 当然可能会有。但是其实做研究时犯的错误, 大多都是因为我用了一些抽象的定理。而且通常最后都会发现, 这些错误都是少了一个关键的具体估计。因此如果用上抽象的定理, 又没有相应合理的直觉, 就很容易产生错误。我也看过很多数学的文章使用抽象的做法, 结果常常会有错误。
(问) 在整个数学里面, 有些是做纯数学的, 另有一些是触角必须踏出去, 与其他的领域搭上线。但是谁去做伸出触角的部份呢? 可能每个人都会说我是做纯数学的。
(答)大部份数学家其实很没有自信。与其它科学的人在一起常常没有信心。
(问)会不会是在学习的过程中花了很大很大的力气, 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接触其他的东西了?
(答)你可以问一个数学家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在做 string theory 的人, 大部份都是物理学家, 数学几乎是从零开始。他们要学 theta function, Riemann surface, 复杂的代数几何等等, 各式各样的技巧。数学家必须要想一想他们为什么在那么快, 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应用这些知识? 他们当中一批真正好的人, 能抓住数学知识精髓, 并不是乱用。数学家在建立一个架构时, 要求能放诸四海皆准, 所以每一步都要非常严格。但是物理学家在学这些东西时, 只拿一两个物理的例子, 然后用这一两个例子, 去了解每个定理的内容。所以他很快就可以抓住主要的内涵, 并开始应用。如果我们教数学没有办法教得快, 学生一定要从绝对逻辑去建构一些东西, 那是非常可怕的。如果每一步计算, 每一步过程, 唯一的想法是 check它是否合乎逻辑, 背后没有一个 picture, 我相信那样是没有办法学懂的。很不幸的, 我们现在训练学生, 就是在训练一个没有 picture 的世界。

即使是纯数研究者也会在思考中悄悄使用基于例子和图像的定性半定量分析,虽然他们最后的文章中不会体现出来。

(问)你提过很喜欢滑雪, 而且也滑得不错, 这对研究生活的平衡是否有很大帮助?
(答)有啊! 做数学研究是很辛苦的事情, 每天面对方程式, 不等式等等。真实的世界与数学没有很大关连, 你不能只是关在数学世界里想许多的问题, 万一解不出来怎么办? 所以生活上要有些调剂, 找些嗜好, 多学些其他的东西。人生是多方面的, 数学只是小小一部份。百分之九十的时间花在数学上, 百分之十的时间去看看各式各样的行业。你会发现每个行业做得非常好的东西, 都是很有趣的。或者多去运动, 可使身体健康, 心情保持愉快。
(问)对于做数学的人以打桥牌, 下围棋作娱乐, 你个人的看法怎么样?
(答)我念 Ph.D. 时也曾下过棋, 一段时间后, 便放弃所有用脑的娱乐。因为做完数学后, 头脑都快炸掉了, 不可能再用脑力去打桥牌, 下围棋。所以尽可能挑一些使用体能不用脑的事情, 就算用脑, 也挑些像看看书, 看看画, 这些比较轻松的事情。

有时候全身心思考一天以后,确实会有“头脑都快炸掉”的感觉。这时候适合做一些可以尽情出汗的运动,分泌点多巴胺,释放点压力。

汉明(Richard W. Hamming)

美国数学家、计算机科学家,凭借线性纠错码(汉明码)等贡献获得1968年的图灵奖。汉明曾参与曼哈顿计划从而与费米、冯诺依曼等人共事,也曾在贝尔实验室与香农合作。在一次邀请报告中,他总结了从这些顶尖科学家身上观察到的习惯和优点,后人将录音整理为《You and your research》并广为传播,由此影响了几代美国科学家的成长。下面摘录我认为比较新颖而重要的观点。

One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successful scientists is having courage. Once you get your courage up and believe that you can do important problems, then you can. If you think you can't, almost surely you are not going to. Great scientists will go forward under incredible circumstances; they think and continue to think.

首先要自信,要有勇气去解决重要的问题。

When you find apparent flaws you've got to be sensitive and keep track of those things, and keep an eye out for how they can be explained or how the theory can be changed to fit them. Those are often the great contributions.

研究中发现异常结果时要多留心,仔细分析为什么会看起来异常,这里面很可能蕴含着机会。

"What are the important problems of your field? What important problems are you working on? If what you are doing is not important, and if you don't think it is going to lead to something important, why are you working on it?" Most great scientists know many important problems. They have something between 10 and 20 important problems for which they are looking for an attack. And when they see a new idea come up, one hears them say "Well that bears on this problem." They drop all the other things and get after it.

去做重要的问题。脑海里随时装着本领域自己感兴趣的重要问题,一旦发现可能有用的new idea就立刻行动。

Somewhere around every seven years make a significant, if not complete, shift in your field. When you go to a new field, you have to start over as a baby. You have to change. You get tired after a while; you use up your originality in one field. You need to get something nearby. I'm not saying that you shift from music to theoretical physics to English literature; I mean within your field you should shift areas so that you don't go stale.

每隔7年左右就换一个研究方向,然后像婴儿一样怀着好奇心重新开始。不是让你从音乐转到理论物理再转到英语文学!是在你本身所在的领域内选择新鲜的方向和问题。

尼尔森(Michael A. Nielsen)

美国物理学家、计算机科学家、科学作家,量子信息大牛,所著的《Quantum computation and quantum information》是领域内的圣经级教材。以下内容摘自他的博客文章《principles of effective research》,主要是给青年研究人员提供一些建议。

Have a strong motivation or desire to do research. If research is not incredibly exciting, rewarding and enjoyable, at least some of the time, then why not do something else that is? Internalize a strong vision of what you want to achieve. What sort of researcher would I like to become? What areas of research am I interested in? How am I going to achieve competence in those areas? Why are those areas interesting?

一定要有做研究的欲望,否则不如去挣钱。要有一个强烈的愿景: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对什么课题感兴趣?我想成为什么样的研究者?我怎样实现这些?主动思考这些问题而不是逃避。

Work proactively towards that vision, taking personal responsibility for successes and failures. This means constantly reminding yourself that you are the person ultimately responsible for your research effectiveness. Not the institution you find yourself in. Not your colleagues, or supervisor. Not the society you are living in. All these things influence your research career, and may be either a help or a hindrance (more on that later), but in the final analysis if things are not working well it is up to you to take charge and change them.

朝着愿景积极工作。要为自己的成功或失败负责,不要用环境、氛围、没背景等借口为自己开脱。当然中国国情需要考虑导师对学生拥有的生杀大权,所以应根据实际情况分析成功或失败的原因;即使失败了,也不必过于自责。如果遇到不公平、压迫甚至是虐待,还要学会灵活处理和保护自己。

Integrating research into the rest of your life. Make sure you're fit. Look after your health. Spend high-quality time with your family. Have fun. These things require a lot of thought and effort to get right. If you don't get them right, not only will your life as a whole be less good, your research will suffer. So get these things right, and make sure they're integrated with your research life.

把研究作为你生活的一部分,让它与你生活的其他方面互利互惠。如果你生活得不开心,那研究肯定也会受累。所以要保持健康、和家人共度高质量的快乐时光、享受业余兴趣,等等。这些事情也需要付出精力、认真对待才能做好,不能以“研究最重要”为借口而荒废它们。

Achieve balance between self-development and the actual creative research process. A useful way to make unique contributions to the field is to develop unique abilities that enable one to contribute in unique ways.

在课题研究和自我发展之间取得平衡。一个有效方法是发展一些本领域几乎没人会的独有能力从而为领域做出独有贡献。这里的自我发展,指的是在研究的课题之外系统地学习一些自己感兴趣同时又对所在领域很可能有用的冷门的知识和技术。如今各种公开课如火如荼,好的教材也几乎在网上找到资源,简直是自学的黄金年代。

The problem-solver and the problem-creator. Systematically setting aside time to think (and talk with colleagues) about where the important problems are is an excellent way of developing as a problem-creator.

不仅要尝试解决问题,还应尝试提出问题。最好是分配固定的世间来思考或者和同事讨论这件事。

克里克 (Francis Crick)

DNA分子结构发现者,分子生物学中心法则提出者,可能是20世纪最重要的生物学家。以下内容出自他的学术自传《What mad pursuit》。

Working in the Admiralty, I had several friends among the naval officers. They were interested in science but knew even less about it than I did. One day I noticed that I was telling them, with some enthusiasm, about recent advances in antibiotics—penicillin and such. Only that evening did it occur to me that I myself really knew almost nothing about these topics, apart from what I had read in Penguin Science or some similar periodical. It came to me that I was not really telling them about science. I was gossiping about it. This insight was a revelation to me. I had discovered the gossip test—what you are really interested in is what you gossip about. Without hesitation, I applied it to my recent conversations. Quickly I narrowed down my interests to two main areas: the borderline between the living and the nonliving, and the workings of the brain.

这里克里克用“扯淡原理”解释了他如何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对生物的兴趣:如果你明明不是某个东西的专家,但是你却经常兴高采烈和别人聊这个东西的内容或者最新进展,即扯淡,那就表明你对这东西真感兴趣。

The major credit I think Jim and I deserve, considering how early we were in our research careers, is for selecting the right problem and sticking to it. It's true that by blundering about we stumbled on gold, but the fact remains that we were looking for gold. Both of us had decided, quite independently of each other, that the central problem in molecular biology was the chemical structure of the gene. We could not at all see what the answer was, but we considered it so important that we were determined to think about it long and hard, from any relevant point of view. Practically nobody else was prepared to make such an intellectual investment, since it involved not only studying genetics, biochemistry, chemistry, and physical chemistry (including X-ray diffraction—and who was prepared to learn that?) but also sorting out the essential gold from the dross. Such discussions, since they tend to go on interminably, are very demanding and sometimes intellectually exhausting. Nobody without an overwhelming interest in the problem could sustain them.

克里克认为他们成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选择了正确的问题然后一直坚持。他们尝试从各种角度来思考和攻克这个问题,经常进行无休止的费神的讨论。这些思考和讨论相当辛苦,没有强烈兴趣的话是不可能坚持下去的。

There is perhaps one other type of mistake that is worth mentioning. One should not be too clever. Or, more precisely, it is important not to believe too strongly in one's own arguments. This particularly applies to negative arguments, arguments that suggest that a particular approach should certainly not be tried since it is bound to fail. Be sensible but don't be impressed too much by negative arguments. If at all possible, try it and see what turns up. Theorists almost always dislike this sort of approach.

一些聪明人往往很相信自己对某些事情的预测,比如某某实验不会成功、或者某某情况不可能发生。克里克认为不用太相信这种否定判断(negative arguments),应该勇于尝试,不管三七二十一试了再说。

编辑于 2023-06-27 23:01・IP 属地四川